2
一開始,我以為總有人會記得我,就像他們記得自己最愛的人,或最恨的人那般。我內心
感到些許期待,卻也感到些許懼怕,深恐那些惡意又將朝我席捲而來。然而,這些都沒有
發生,我不存活於任何人的記憶中。重生的人們只記得生前最刻骨銘心的回憶,而那些輕
蔑與輿論,如我,都只是一時的消費品,最佳的娛樂。

在所有的挖掘工作結束後,月也升了快一半,這一群骷髏,就像神秘宗教的儀式一般,並
列前行,讓我們的輪廓篩落月光而成浮動的影。隊伍一共有二十來位夥伴,每一位剛醒來
的不死族,都在前輩的陪同下,步下山坡。不是所有人都樂於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實:那些
死肉與腐爛,毫無善意的冰冷與僵直,和空洞且虛浮的回憶;更甚者,若只記得生前所遺
留的恨,這又該如何面對未來的人生?然而大家一句話都沒說,只是移動著自己的步伐,
喀答喀答地前進。

村子我是熟悉的。我們村子的墳就築在山頭上,早期以宗族作劃分,只有幾座地下墓穴。
當年在瘟疫時代苟延殘喘了許久了我,親眼目睹了人類的恐慌與淪陷,以及那些逐日遽增
的墓穴,彼此堆疊著,如蝗蟲一般,絲毫不留餘地。甚至有些墓穴,是直接拿土覆蓋於舊
的墓穴之上,再行建蓋的。那個年代金子已沒有意義,人們卻還無法忘卻名利與地位,赤
裸裸地展現在這些雜草叢生的石塊上。

於是我們迂迴著,繞過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墓穴入口,踐踏著一幢又一幢的石頂,看著眼前
的燈火逐漸放大。山丘上已顯少樹木,當年為了不斷增蓋墳墓,無論是忍冬青還是粗杉樹
,都一視同仁地砍閥殆盡;瘟疫之地孕育不出生命,從此山頂只剩下艾草雜亂叢生,和死
神的氣息所孕育出的螢火蟲。步行路程其實不短,其中偶有啜泣聲,狀況不好會引來同伴
;新人們懼怕地顫抖,前輩們也絕非都很親和。憤世忌俗就是我們的武器阿!

帶我前行的,就是剛才的斷掌人,里昂。雖然我明確記得他的本名叫費德倫,但我一個字
都沒提。一路上我總不停回想,發覺自己對於重生的反應,總比其他不死族更冷靜些,畢
竟這些畫面,都曾出現在我的腦子中;對於剛重生的殭屍們,怎能適應這般的新人生,他
們對這新的人生必然有很多疑問,就如同里昂對我的疑惑那般多。我心裡升起防禦的敵對
心,後腦杓微微緊繃,一路仔細地觀察他的舉動。一路上,他在前頭撥開叢生艾草,我卻
發現,他對飛行於其中的螢火蟲極度保護,當他再度小心地讓一隻光線較弱的蟲子飛過身
邊後,終於轉向我。

『孩子,你有家人嗎?你記得他們嗎?』里昂的聲音很溫柔,卻刻意壓低音量,對我悄聲
說道。

一句話就讓我幾乎崩潰,我將臉轉向里昂,努力讓自己看來毫無表情,思緒卻不受控制地
奔騰,完全忘了自己看起來是這麼地反常。我的母親,我唯一的血親,不知是幸運還是不
幸,在瘟疫前就死了,讓她不至於成為行屍走肉。不過一切發生的都像是一眼瞬間,對我
而言,那是如惡夢般想忘也忘不了的憎恨年代。方才在墓室中,我總不自覺地尋找母親的
身影,同時慶幸自己什麼也沒發現。

『沒有。』我平靜地回答,『我沒有家人。』但安靜的夜讓我的音量大到足以使同行的人
聽到。

突然,隊伍裡發出躁動,一個滿是痰咳的混濁男聲,吼著不安的尖叫!他狂舞,揮動著肉
屑亂飛的雙臂,抓住身邊每個同伴的肩膀一陣猛搖,痛苦控訴內心的一切。

『這裡是哪?你說!為何我什麼都不記得?我不記得我來自哪,我不記得我的家人,我甚
至不知道我是誰!你知道什麼嗎?那你來告訴我啊!你又是誰?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為
什麼?嗚……』

他邊說邊萎縮,在黑夜中漸漸變成一團顫抖的肉球。人群又靜了下來。其餘也是剛甦醒的
同伴,大家面面相覷,彼此你望望我,我看看你,交換著無法言語的恐懼;沒人有勇氣接
續那份悲鳴,崩潰卻蓄勢待發。蹲在地上的男子頭髮稀疏,但看得出死去時非常年輕,也
許當年他的人生還有太多可能,使得現在的他有太多空白。少年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
,嘴裡還喃喃唸著什麼,卻聽不清了,一股逐漸成形的惶恐也隨之從其他新人們的眼神中
散佈開來。

我內心也逐漸隨著這分瀰漫的氣氛而被感染,方才築起的謹慎漸漸消逝,取而代之的是一
股徬徨,一種對現況無法掌握的恐懼感。在皮帶下,空洞的眼窩輕輕顫抖著,好像極為輕
淺的抽筋,卻也像眼皮在跳動的感受。重生後,我一直很驚訝,也很慶幸,自己居然能用
無以解釋的方式,重新看到這個世界,即使這個世界用另一種醜陋的面貌擁抱我。然而,
瞎了的那幾年,我卻非遁入黑暗,而是更多褪色又炫彩的虛幻畫面,將一個個未來推到我
眼前。那陣子真的很不好受,現實的惡意並沒有因此拋棄我,導致一切的罪孽根源卻更加
緊緊抓著我。

現在,那些感覺卻全部消失了!即使之前的冷靜與謹慎還支撐著殘留的一點力量,那男孩
的吶喊卻也喊進了我的心,就像我那句簡短的回答,對他的影響一般。現況讓我感到徬徨
而不知所措,很久以後我才明瞭,我失去了建構我一生的惡意環境,也失去了唯一能掌握
的預知能力。但當下沒想那麼多,只覺得好像汪洋中的落難船員,無止盡地將海水抓破,
也沒法釐清一切。這時左腰又傳來灼熱之痛,我皺起眉,無法決定自己究竟該擁抱過去,
還是擁抱未來。

於是我緩緩抬起頭,希望哪個人可以來改變什麼。但環視周圍前輩,有的看來一臉嫌惡,
有的則是一臉無奈,卻沒人願意上前主導一切;這時里昂默默地看向我,那眼神似乎在索
求什麼。這輩子我首次感激那遮住我眉目的皮帶,掩飾了我的與眾不同。

結果第一位跨出去扶起少年的,是個樣貌年紀比我大上許多的成年男子,也是個今天才醒
過來的傢伙。他在少年的耳旁輕聲地說話,一雙手在少年的背後撫拍著,直到啜泣聲漸止
,少年再度站起身。當時在墓穴,這位男子就讓我印象深刻;他從棺木中緩緩坐起,沒有
慌張失措,沒有畏懼燭光,只有兩行冷冷的淚水,從乾瘦蒼白的臉頰上緩緩流下,毫無間
斷。他不發一語,直到出了墓穴,下了山頭,直至方才。這位也活在我記憶中的男子,是
鎮長的兒子,也是位治療師;當年他鞠躬盡瘁,健康時照顧活著的人,染上瘟疫後,則照
顧將死的人,不分晝夜。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是,而腦子中存留著什麼想法與回憶,無人得
知。

一陣沉默後,有人發難。『媽的!老子早就說過不要幹這檔蠢事了!我們每天那麼辛苦,
灰頭土臉地像個盜墓人一樣,結果到底挖出什麼?』隊伍後頭一個高個子甩掉手中的圓鍬
,不客氣地直指一個個新來的夥伴。『你們自己看看這群垃圾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,簡
直比我阿嬤的尿壺還不如!』

『哦?你記得你阿嬤是誰?長得什麼樣?哈哈哈哈!』幾位不死族在旁邊吃吃地嘲笑著,
毫不客氣。

『閉上你的髒嘴!』全身已無鮮血,高個子生氣的臉不紅反白。

『該閉嘴的是你!不要因為沒找到你他媽的爛屍體,就隨便對人發脾氣!』對方也不甘示
弱,幾乎是咄咄逼人,扯著鬆垮的嘴臉急著將句子丟出去,不吐不快!

『你……』高個子臉一下子青了,撿了地上的圓鍬就要撲上前去。

情勢頓時一陣混亂,大家七手八腳的阻攔口角的雙方;有人被撞倒在地,揚起了不少塵土
,有人則挨了兩拳,嘴角淌著黏膩的口水;而方才崩潰的少年突然又哭了起來。眾人混雜
著叫罵聲、哀號聲與哭泣聲,使畫面變得有些滑稽──真難理解一具骷髏怎能發出或抵抗
這樣的力道。我連忙跳了開來,閃過幾個粗暴的推擠,這時一個身子挨近了我,是那抱著
布偶的小女孩。她的眼神滿是恐懼,卻也道出了對一切的習慣,我突然不忍,用手臂將她
緊緊圈住,好避免她受到任何傷害。

什麼也幫不上忙,我不自覺地望向鎮長的兒子,總覺得也許他能再出來改變些什麼,但他
沒有,里昂也沒有,他倆都選擇局外觀看。里昂下巴微抬,一臉冷漠,好像把這種情緒當
作一種武裝;而鎮長的兒子則是所有的五官都在哀悼一般,給人沈重的壓迫感,使我不得
不將眼光撇開。終於,有個男子從隊伍最後面站了出來,是當時我剛醒來就嘲笑我,那位
沒了右臉頰的男子。

他眼神如傳說中來自地獄的惡魔犬般,銳利而危險,而動作則和巨魔一樣緩慢卻有力;他
幾乎沒有刻意擠身,大家便紛紛讓路,讓他走到起衝突的兩人身旁。雖然很難察覺,但我
似乎看到他的眼皮顫抖,雙目微瞇了一下。他舉起一隻乾枯的手臂,架式優雅高貴,而嘴
巴喃喃地唸了什麼,突然兩束紫光就隴照在紛爭的兩人身上!紫色光環中,有著用強光書
寫成的符文字句,環繞著身體不停旋轉,像枷鎖一般鍊住了兩人。他們彷彿被無形的力量
所壓迫,身體些微扭曲,肢體擺出了奇怪的姿勢;而散發著惡魔氣息的枷鎖鏈,也漸漸內
縮,最後兩人口一張,那內縮的光芒就從嘴巴『咻』地一聲鑽進體內。過後,就算他們再
怎麼聲嘶力竭,也半個聲音都發出不來。

一切皆無聲,周遭只有被下咒的兩人喉嚨所發出的咕嚕聲,與十指緊抓著脖子的摩擦掙扎
聲。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緊張。大家都僵直著不動,目光無法離開那甚至有點可笑的兩人;
新人們眼神中有著說不盡的懼怕,好幾個身體微微發著抖,而極度的恐懼,使所有人都沒
敢發出任何聲音。可最令我害怕的,是前輩們的反應。他們的臉孔透露著比恐懼更深刻的
絕望,夾雜著一絲服從於威權的可悲表情,全都低著頭,彷彿害怕罪惡的承擔,而不願去
看那兩位被下咒的可憐蟲。

這是惡魔的魔法!腐敗、邪惡,用靈魂交換力量的惡魔魔法!我從未預見過這樣的場景,
心裡感到好害怕。我們這裡以前不過就是個純樸的偏遠小鎮,這是頭一次體驗到邪惡力量
離我這麼近,甚至比身上腐敗的肉體還要真實。然後他慢慢開口。

『在這裡,我們不說話。』他眼神緩慢而小心地審視自周,瞧得每個人都縮緊了肩膀,聲
音卻是略顯急躁的尖銳,他說得極慢『宣洩與分享都將帶來背叛,自大與隱藏都將導致懊
悔。』他瞄了我一眼,說完便隨意地撥開人群,兀自地繼續往下山的路上走去,姿態俗氣
,一路哼著難聽的小曲。

我的腦中,什麼也不剩下,只有那難聽的小曲,盤旋在其中不肯散去,即使邪惡術師早已
走遠。這樣的幻覺實在奇怪,好像有好幾位個性不同的歌者住在我腦中一般,彼此輪流吟
唱著那首歌,且套上了不同的歌詞,有的淫穢,有的悲苦,讓我內心交纏著許許多多不一
樣的情感。我試著將自己從方才的震驚拉回來,方才那毫無預警的畫面,我的確從未預知
過,這是我不曾感受過的狀況。以前,未來總趕在我的眼前上演,讓我飽受折磨;現在,
現實卻毫不心軟,真讓我難以接受。怎麼會這樣?

眾人也望著邪惡術師的背影傻愣著,果真就沒人再敢開口,大家三三兩兩地踏上回程,拉
長了隊伍,最後只剩幾個人還陪在那首詛咒的兩人身邊。我仍抱著那名女孩,里昂與鎮長
的兒子剛剛雖都不現身,卻也還留在原地。我們幾個都沒拿著火把,夜像闔上了眼皮,黑
一下子就隴照上來,讓一切都成了黑灰的剪影。

我從腦中的歌聲回神,瞪著眾人的背影,瞧瞧里昂與鎮長的兒子,又看看旁邊被詛咒,還
在掙扎的兩人,感到自己的喉頭也乾燥搔癢了起來,『他…他們怎麼辦?』

『是阿,他們這樣不會有事嗎?』鎮長的兒子第一次開口,聲音讓人感到安心又溫柔,正
擔心地問道。而那兩人表面看似無大礙,現在卻雙眼空虛,垂著肩膀,一身的疲憊,好像
被掏空著,也不懂得說話了。

這時我才從月光下看到里昂的神情,他實在沒有比那兩人好到哪裡,在毫無表情的面容下
,透露出沮喪與自責。聽到我們的詢問,他才驚訝地抬頭看著我們,好似看到木頭說話一
樣,,就這樣楞了半晌。但隨即他甩甩頭,將小女孩攬回自己的懷裡後,低著頭思考了許
久。然後他再度抬起頭,表情比剛才更豁達,也更絕望。

『走吧!還能怎麼辦?他們沒事的,大概下了山就好了。你我一人一個,扶著他們下山,
而你……』里昂轉頭看向我,欲言又止,然後把女孩交到我的手裡,『你就照顧我女兒下
山,她看起來很喜歡妳。』

我接過女孩的身子,讓她小心地拄著木頭隨意削成的拐杖,決心將自己的思緒拉回眼前的
現況。里昂與鎮長的兒子雙雙將被詛咒的兩人,手臂攬到自己的肩頭上,我們便一路摸黑
,狼狽地走向山腳的方向。前面的人群已走遠,整個山林中好似只有我們在活動般,層層
葉片後的黑暗深淵不再傳來任何聲響。只是在身子的後方,那漸漸遠離的墓園區,總不斷
散發著死亡的氣息,一波又一波,讓人只想快快遠離。

少了眾人的火炬,在月色藍光的照射下,我腦中想著,山下等著我們的是什麼呢?我不知
道。方才那邪惡法術的背後勢力又是什麼?我不知道。這個小鎮還會有什麼樣的發展?我
什麼也不知道。步行中,無論我如何閉上眼睛,試圖延伸自己腦內的視覺,都再也看不到
更多的畫面。有那麼一小段時間,我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慌,雙臂顫抖的頻率幾乎要傳到小
女孩的身上;但我還是讓心中的懼怕回到他該在的巢穴,我這輩子熬過了多少苦痛,被那
腦中的視覺害得多慘,現在的狀況又算什麼?幾乎可以說是更好!

『剛剛那是什麼法術嗎?我好像曾經聽過……但我不記得了…』鎮長的兒子打破了寂靜,
卻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遲疑與懊惱,這是所有剛醒來的不死族,最氾濫的情緒之一。

我們都在等待回答,但里昂卻沒有任何聲音,直到我們都以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時,他才
劃破尷尬的僵局,一開口就是一連串。『那傢伙是個術士……哼!什麼法術?就是專門跟
惡魔打交道的人,盡使一些違背人性的法術!他醒得早,也不知道跟誰學的,現在已經是
個滿身邪惡的傢伙!』

術士……?我曾聽說過這個名詞。失去了腦中的視覺,腦子也迷糊了起來,我的確是聽過
的!但記憶總是模糊。唉,如果我還能看得見,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?這時里昂繼續滔滔
不決,語調越顯激動。

『這塊大陸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單純,我聽說在外面那塊土地,除了術士橫行外,還有著許
許多多的鬼怪,到處遊蕩!有一種叫薩滿的,你們聽說過嗎?聽說能呼風喚雨,想了就讓
人覺得毛骨悚然。我們以前住在這小村子裡,怎會知道這塊大陸上,還會有著長得像牛一
樣的傢伙?唉唉…跟你們說這些都太多了,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失控,都怪連剛剛
那種傢伙,都可以當上鎮長吧……』

里昂的聲音,像是倒盡的麻布榖袋一樣,窸窸窣窣地越來越小聲,取而代之的靜默延續了
好久,也不見有人願意做個了結。在一陣無語中,山腳逐漸接近我們,原本像黑幕一般的
谷底,一幢幢破敗的斷簷殘璧,如鬼魅一樣憑空浮現出灰色的剪影。我身邊,鎮長的兒子
拉長了頸子,細細瞧著山腳的風景,我順著他的目光,隱約看出哪邊曾是鎮上的市集廣場
,哪兒又曾是高聳的教堂鐘樓;現在那些房子不是斷手斷腳,就是節外生枝,張牙五爪的
面貌好不友善。這時山路一個轉彎,崎嶇的瓦牆後,閃出幾叢光點。

『前面有光。』鎮長的兒子說道,但口氣已沒有驚訝,只是好像看到了就一定要說出口一
樣,傻傻地開了口。也許經過了荒誕的清醒與重生,挖掘,以及最難以接受的第一天後,
大家都累了。

我也看到了,可心中沒有久逢家園的任何喜悅或期待。如果一場瘟疫後,人的肉體可以變
成這般模樣,那一場大戰後,沒有生命的房子又能好到哪去?何況那兒不曾給我什麼美好
的回憶。左腰又是一陣燒麻,我反射性地用手掌壓注,但那兒自然是什麼也沒有。

『是營火。』里昂接話,『每到挖掘日的晚上,鎮長都會在小鎮中央舉行營火晚會,歡迎
新人。』現在這話,聽起來真是有些滑稽。

『小鎮…鎮長…這地方叫什麼?』鎮長的兒子問道。

『什麼?你不記得?』我脫口而出,又是說了才後悔。只是我太難以相信,當時這樣熱愛
這個小鎮的男人,竟會忘了小鎮的名字?!看來人人都變了,那我呢?這次我幾乎已經料
中,還以為自己的預見能力又回來了呢,但也許只是思緒上的一種習慣,左腰又再次灼燒
了起來。我強迫自己忽略那感受,好在大家對我的反應也不以為意。

『這個村莊…過去叫什麼,我竟然不記得了!唉…我記得不是這個名字的!』里昂滿臉懊
惱。『但打從我一醒來,他就有了新的名字,這裡是,喪鐘鎮。』

報喪之鐘,這是多麼適合它的名字啊…我看著這小鎮的輪廓與細節慢慢凝聚清楚,和越來
越炙燒卻火焰斑斕的營地,腦中盤旋的卻是它舊的名字,那是曾經風光明媚鳥語花香,翠
綠小邱圍繞的谷地;谷地四季灌飽了海風,海風終年輕哼著暖曲。他曾有著舊的名字,那
就是,吟風谷。

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愛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